2月1日,87岁的历史学家蔡美彪为母校南开大学捐款100万元,以去世妻子的名义设立“南开大学胡文彦助学金”,资助家境贫寒、学习刻苦、成绩优良的女生。根据协议,南开在校的女生都可申请“胡文彦助学金”。经助学金管理委员会审定,每年评选出8-10名学生,每人资助5000元。
消息传出,让很多人感动不已。蔡美彪是谁?为什么要设立这个特别的奖学金?下面,一起了解一下蔡美彪、胡文彦夫妇的故事吧。
2015年2月1日,晴天,就要立春了,寒气收敛,暖意微透。南开大学党委书记薛进文、历史学院教授李治安专程到北京看望蔡美彪先生,此行的一项重要内容,就是签订“南开大学胡文彦助学金”协议。
蔡老的家在北京东二环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宿舍。上世纪后半叶以来,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区,曾经是一批 中国顶尖学者的寓所。多少著述、文章从这里酝酿、出版发表,嘉惠后学,滋养文化。
蔡老的家几乎没有装修,保持了上世纪80、90年代的风格,白色的墙皮局部已经斑驳脱落,灰色的水泥地面有些凹凸不平。蔡老把客人让在沙发上,自己坐在写字台前的座椅上。椅子的后腿用布缠着,还得出有些年头了。
聊天的话题自然从“南开”说起。
少年求学,与史学结缘,与南开结缘
蔡美彪,1928年出生,祖籍浙江,著名历史学家、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、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,协助、接替史学名家范文澜先生编著十二卷本《中国通史》。
蔡美彪中学就读于天津木斋中学,晚上,他还要到严修创办的崇化国学专科学校上课。课堂设在天津文庙的明伦堂。学生听课免费。在这里,他系统研读了《论语》《左传》《说文》《资治通鉴》等。后来,蔡美彪曾撰文回忆崇化国专的郑菊如老师。郑先生讲《孟子》,布衣布鞋,用蓝布包着书来上课,十分简朴。1906年他把个人所有的一块地产,天津西南郊水闸空地十余亩,捐赠给张伯苓。张伯苓用这块地调换了南开洼地,将原设于严家院内的中学堂迁建于此,定校名为“南开”。
崇化国专的文史学习,为蔡美彪后来入读南开历史系打下了基础。1946年蔡美彪考入南开大学历史系,同班只有5名同学,其中有一位女同学叫胡文彦,后来成为蔡美彪的妻子。
大学期间,蔡美彪展现了卓越的治史才华。大二时,他用文言文写作论文《辽史王鼎篆正误》,通过辽金石碑碑文,印证了王国维“辽金时的阻卜就是鞑靼”的观点,同时也用史实纠正了王国维蒙元史研究的一些错谬。蔡美彪将这篇论文寄给徐复观主编的学术刊物《学原》。二十多年之后,蔡美彪才知道,《学原》于1950年在香港发表了这篇文章,为他在海外汉学界带来了巨大的声誉。当时读过此文的学者都认为,作者有这样的学术功底,一定是和王国维同时代的人,哪里知道蔡美彪只是一个大学生。
南开给蔡美彪良好的学习研究环境。张伯苓校长十分强调独立思考,他有一句名言:“人长了脑子,要是不用,就拿出来炒炒吃。”这给蔡美彪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也是在南开岁月,蔡美彪与蒙元史研究结缘,此后不仅在蒙元史领域有所建树,还成为研究八思巴字的语言专家。
协助、接替范文澜编著《中国通史》
1949年从南开毕业后,蔡美彪考入北京大学史学部做研究生,继续蒙元史的研究。毕业后,蔡美彪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,后来转入历史研究所。1953年,蔡美彪开始协助范文澜编写《中国通史》前四卷。范文澜去世后,蔡美彪接替范文澜主持编写了第五到十卷。70岁后,蔡美彪又历时十年,与汪敬虞、杨天石、茅海健等合作编写完成了《中国通史》第十一卷、第十二卷,从第十卷的明嘉靖朝补写到清宣统退位。
现在,天气好的时候,蔡美彪都会打个车,到近代史研究所的办公室上班。因为腿脚不好,蔡美彪很少出门散步,去小区买菜时,身边得有一个小时工陪着。
蔡老戏称自己是“八零后”,以“八十还不老,再读十年书”自勉,读书治史、笔耕不辍,屡出新作,陆续完成了《辽金元史十五讲》《学林旧事》《辽金元史考索》和《中华史纲》等著作。
设立助学金,也是为了纪念妻子
三年前,蔡美彪的妻子胡文彦因病去世,蔡老失去了相伴一生的爱侣。蔡美彪和妻子都是南开大学历史系1946级的学生。从求学到相恋,两人曾经历过一段难忘的青春年华。
胡文彦年轻时家境贫寒,却对“素而不肥”的文史学问情有独钟。大学毕业后,她一直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做编辑,在业内颇有口碑。胡文彦对丈夫的学术研究十分支持,对清寒淡泊的学术生活“甘之如饴”。
蔡老回忆妻子说:“她是很节约的。她衣服一穿都是几十年的。她走以前,我说买件新衣服吧。她说,别,家里有的东西,别再买。”
蔡美彪、胡文彦夫妇膝下没有儿女。妻子去世后,蔡老将自己和妻子一生的积蓄和稿费捐了出来,以妻子的名义设立助学金,既是奖掖后学,也是对亡妻的感怀纪念。
南开大中路上有一座叫“芝琴楼”的建筑,现在是校工会。上世纪40年代,“芝琴楼”是女士宿舍,全校所有女生包括胡文彦都住在那里。
70年后,蔡美彪老先生坐在东二环社科院宿舍的家里,犹自问起南开访客,“芝琴楼还在不在”?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蔡老说:“芝琴楼是人家捐的,不要随便拆,能保留就保留”。除了一份个人情感,老南开人的“爱校”情怀,溢出言表。当年张伯苓南开办学,多靠民间资助,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来之不易,后又遭日寇毁校,师生戮力同心,才有南开重建,桃李满天下。
何时“故地重游”?
蔡美彪和南开渊源深厚。除了是南开的学生,他和严范孙先生还有亲戚关系。他说,“书法家华世奎的长女是我的舅母,他的长媳是严范孙先生的长女,我也叫大舅母。”蔡老的父亲曾经就读于袁世凯创立的“客籍学堂”,后来严范孙先生创立南开时,将“客籍学堂”合并进去。“我父亲按说也是南开校友”,蔡老笑着说。
蔡老已经几十年没回过南开了。这次捐款,学校想办一个简单仪式,蔡老一再拒绝。他说,“同学有困难,我们略尽绵薄而已,不算什么。”
南开大学党委书记薛进文告诉蔡老,位于南八里台的2.5平方公里新校区正在建设,今年9月份,十几个院系就要搬过去了。
这引起了蔡老的回忆。他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,宿舍在六里台,上课在八里台,“六里台那里,过去有一个湖,我们可以划船、散步。”
说起70年前的岁月,这位87岁的老人记忆清晰,目光柔和。
岁月如梭,几十年的光阴,蔡老在史学生涯里耕耘播种、开花结果。无论学术,还是人生,情缘所结,始于一处,便是南开的青春岁月,同学少年的智慧求索。70年后,蔡老捐款助学母校,如叶落归根、“化作春泥更护花”,生命轮回,祈望后辈同学,奋进求学,不误青春年华。诸般因果,皆因“敬业以诚,岁月有情”。
(文/贾毅君)